西斯

恨不得(下)

日常崩坏



06.

第二天一大早师徒四人出发，没人再提昨晚的事情。

不过这并不代表已经忘记。

唐三藏跟在队伍后尾，边走边想着昨晚孙悟空的一番话。他之前从未想过要理解这猴子的过去，也不愿意去了解。

但昨天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事情。

孙悟空，天生石猴，无情无欲。
 
可他心底还是有牵挂的啊。
 
那是唐三藏第一次意识到，孙悟空并不纯粹是个嗜血的人杀人凶手。他或许只是，一不小心成了这幅模样。

然后就被千人唾弃万人厌恶，最终沦为恶鬼杀神。

师父。他尚在思索，耳边忽然传来了猴子的声音。唐三藏大惊，回头，身后孙悟空扛着棒子一脸谦恭笑容。

你是谁？唐三藏心迅速沉下来:悟空从不会这么笑。他一边说，一边提起藤条，这是他身边唯一的武器。

我奉如来之令，助你们渡劫。那个假冒孙悟空说，我叫六耳。
 
不过从今天起，我就是孙悟空。

六耳的笑容仍然谦恭，唐三藏却觉得双眼刺痛。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，仿佛本能一般拿着藤条向面前的家伙挥去。

只打中一团烟雾。

地上余留一根竹筒，唐三藏拿起它，光滑外壁上刻着一行飘逸字体。

你明白的。

是啊。唐三藏想，他明白的。

07.

唐三藏失魂落魄了半天，到底还是撵上了团队。

其实也不是撵上，而是孙悟空发现了他的丢失，飞回来寻他，而后拖着他又飞回去。路上，孙悟空嘲笑他说，你这个腿脚，还去什么西天，回长安吧。

唐三藏却没有声音。

孙悟空感觉有些奇怪，往常他这么说话唐三藏早气急败坏念起经来，偏偏这次任他嘲讽，温顺的很。

……师父你怎么？
 
快到营地了，孙悟空小心翼翼放下唐三藏发问。

悟空啊。唐三藏整理一下情绪，笑得眉眼温柔，为师刚刚收到一瓶好东西，可我怕有毒，你……

怂货。孙悟空拿起竹筒一脸鄙夷，这有什么好怕的。这玩意佛光万丈，不会害你的。

而后他拿开盖子。

天旋地转。
 
唐三藏看着倒地的孙悟空，附身蹲下用手背摩擦他的脸。他发现这猴子的脸软得很，捏起来手感很好。

对不起。唐三藏哑着嗓子说。而后他又忽然觉得不对，自己这难道不是为民除害么？

他心乱如麻。脑中段小姐的舞姿和孙悟空大大咧咧的模样交错出现。唐三藏狠狠敲一下自己的脑袋，恰巧远处树林中出现六耳的身影。

于是他最后看一眼孙悟空，见那青年模样的家伙仍然睡得安稳，毅然决然起身离开。

他没看见的是，孙悟空忽然笑了。

08.
 
按照六耳的说法，那个东西并不致命，只能让他睡上三天。而等三天后孙悟空回来，好戏才能正式开幕

那他要是不回来呢？唐三藏小心问。

六耳沉吟片刻，然后说，那就放他走好了。

唐三藏哦一声，不知为何有些期待孙悟空不要回来。不过天大的念头刚刚出现就滚出脑袋，孙悟空当然应该回来啊，不然怎么给段小姐复仇？

他这么劝自己，尽管内心有个声音说，不对，不是这样的。

就这样渡过三天后，孙悟空回来了。

那猴子扛着金箍棒，面无表情走近唐三藏，距离近到鼻尖贴鼻尖。

师父啊。孙悟空慢慢说，你驴我是吧？

唐三藏不敢动，摄人的杀气让他连歌都不敢唱。他使眼色向六耳求救，六耳见状也拎着棒子上前。
 
孙悟空连头都没回，一巴掌扇飞了那假冒货。

滚。他说。
 
唐三藏见他的动作，不知哪来的胆子忽然撕心裂肺地喊起来。

妖怪！你是妖怪！他大吼，你变成悟空的样子来打我，悟能悟净，快上啊。

孙悟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，缓缓转身。他的笑容肆无忌惮，身后是三个虎视眈眈的妖怪。

一起上吧，你们。

齐天大圣。

唐三藏看着他的背影想。这才是齐天大圣啊。

偏生，唐三藏想去拥抱他。

09.

这场战斗最终打到了西天，四妖连同唐三藏一起上去，面见佛祖。

唐三藏心中感慨都到了不如现在直接拿了经书走。结果念头一起就迎来了佛祖的目光，吓得他赶紧凝神念经。

可还是用余光瞥着大殿上对峙的二妖。一个傲气凌人，一个谦卑拘谨。唐三藏看着他们就想笑。

这群神仙是瞎么？他想。分明是没有一丝相像的两个人啊。

大殿上，孙悟空拿着金箍棒直指如来，他说佛祖，你就辨别一下吧。
 
如来一脸慈悲，用手轻点孙悟空。

满座七十二位上仙，无一人出声。皆低眉顺眼，转经轮响。唐三藏站在大殿之外，他咧开嘴角，露出一个难看怪异的笑容。

殿内六耳言辞正义昂然，让孙悟空变回原型，莫要在如来面前耍诡计。一边说着他高高跃起要给孙悟空当头一棒，却被一掌打飞。

在所有人注视下，孙悟空走向唐三藏。

师父啊。孙悟空说，你就那么想我死？

唐三藏颤抖着手，说是啊，你当初杀了段小姐，有没有想过自己是这个下场？

明白了。孙悟空笑道，师父，莫忘了有时间，代我去看花果山。

而后那猴子反手一棍，打在自己天灵盖。

就在唐三藏面前，他化成了点点光芒。

他死了，就像当初段小姐一样，死在他面前。

唐三藏跪坐在地，捂住脸，吃吃地笑。

无泪。

10.

最终，唐三藏依然回了取经之路，六耳也代替孙悟空成了团队的主要打手。

没人叫他大师兄，大家直呼其名为六耳，他偶尔会抗议，然后就被唐三藏暴揍一顿。六耳欲哭无泪，边躲边抗议。

你打我干嘛？打我干嘛？孙悟空他又没死？你打我干嘛啊？

唐三藏说是啊他没死，可他成佛了啊，我他妈这辈子都看不见他了啊？

和尚犯戒爆了粗口，仍然猩红着眼没有一丝悔改之意。

孙悟空确实没死，当日他魂飞魄散，唐三藏失魂落魄时转瞬间就见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
却低眉顺目，淡然微笑。
 
孙悟空面朝如来，鞠身长拜，说谢佛祖点化。然后他转身，拿起头上金箍递给唐三藏。

段小姐在此。他说，我去得地府拾来段小姐一丝魂魄，借她生前贴身之物寄放温养，想着日后你们能见一面。

孙悟空慢慢笑了。

但而今我以功德圆满，身边无法再留凡间之物。这金箍只好交还给你，没有我的力量，或许恢复会慢些，但总会回来的。

他慢慢说，双手合十一拜，退回大殿，列七十二仙位。

猪八戒，沙悟净，六耳三妖，带着唐三藏，在如来指点之下飞回人间。

路上唐三藏抱着金箍想，段小姐回来了，那孙悟空呢？

他会回来么？

后来取经路上，唐三藏终于威逼利诱六耳带了他去一次花果山。路上他满怀期待想，能养出孙悟空的那个地方，一定山清水秀，好不风光。

十万八千里，他到了，脚下一片荒土。

远处一根金箍棒，沉默矗立。

唐三藏看着它，踉跄走过去，脑中一片空白。他忽然想起孙悟空很久以前的话，他说金箍棒于他，如手足。
 
他说，它陪了我五百年。

我丢不下它。
 
那和尚抚摸着金箍棒，眼泪很突兀地滚滚而下。

很多年前，他佛前发誓，今生不为小爱动情。

然后他痛失所爱。

那之后他再一次发誓，无论大爱小爱，要渡尽天下人，唯独不会渡孙悟空。

偏偏他再一次，痛失所爱。

段小姐终究是回来了。孙悟空却已成佛。

天生石猴无爱恨，一朝成佛灭悲恼。
  
他不会回来了，永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