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斯

不可明

疯魔产物
我自己都看不懂系列
是糖

孙悟空近来时常做梦。

梦里的他还是只小猴子。大约是刚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个年岁，弱小稚嫩的很，整日只和群猴厮混在一起。渴饮甘露，饿食野果，除了偶尔会连同着伙伴几个被隔壁的大妖怪欺负，也算得上是无忧无虑了。
 
梦里还有个和尚，眉眼温和五官清秀，背着个竹篓约摸是来山上寻草药的。和尚似乎生来便与动物亲近，每次小猴子
蹭过去，他便动作轻柔地给它顺毛，喂它果子，天色晚了还就这干燥地方搂着它一同入睡。

端是副众生皆有爱的平等模样。

恶心。

每每梦中小猴子入睡，梦外孙悟空便倏忽睁眼。而他起来第一件事，就是忿忿骂上这么一句，还龇牙咧嘴地抱着膀子，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。

其实那虚幻之中的和尚，是真心待小猴子好，孙悟空他是能看得出来。可好似条件反射一般，在早晨清醒之后，他总会有一阵莫名的反胃。

他也不知道为什么。后来想了想，大抵是因为现实的师父也是个死和尚，还是个虐待狂和尚。因此无论梦里那个再如何友善，都让他对于秃头的家伙都没好感了吧。
 
反正，他向来不是个对于死活想不开的问题发狠研究下去得主儿。他向来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一条，即使对于这件事，孙悟空最常想得也不过是:就算是真有什么不对劲，又能奈我何？有妖怪，打就是;心里阴影……那是个什么玩意？不认识。

某种意义上来讲，这也算是独属于齐天大圣的骄傲了。

当然，世人更喜欢将它概括为——缺心眼儿。

简而言之，就是孙悟空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。何况更奇妙的是，再过几天，那不适感也消失了。

他想，可能是因为死秃驴不怎么打他了。

近来唐三藏一直很不寻常，安安静静地颂经，吃饭，就连睡觉都不再缠过他。他照旧和八戒沙僧打打闹闹，却始终不理孙悟空。最开始三妖都摸不着头脑，到后来还是沙僧掐指一算，嚯，敢情前天是段小姐的祭日。

这下孙悟空彻底消停下去。当然，就算不知道这一层，他也不会特意去找抽就是了。孙悟空心里明白，唐三藏确实这段时不想搭理他，但要是真惹怒了这和尚，下场绝对颇为惨烈。

他只能把所有精力全放在了梦里。

梦里小猴子和小和尚的关系愈发地好。终于有那么一天，小和尚不忍哀求，带它下了山。一路上小猴子兴奋得很，什么都想拿来玩玩，小和尚给它付了不少账。

最后天色将晚，还下了点雨。小和尚没精力把它送回山上去，只好回到自己所在的那座破庙里。在那里小和尚的师父早几年已经圆寂了，庙里现在也只有小和尚一个活人。

这一人一猴坐在大殿的门槛上，看着外面渐大的雨势发呆。

最后还是小和尚，摸着猴子后颈处细细的绒毛说，打今儿起，你和我一起过日子。

小猴子捧着颗糖葫芦啃，闻言点了点头 。

自此，小猴子便没有回过山上。

孙悟空也又一次醒来。睁眼第一幕，就是猪八戒一张好不花哨的脸。

大师兄，你总算醒了。这死猪说，你都睡了两天了。

两天？孙悟空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，僵硬住了的思想稍稍转动下，他才发觉自己浪费在梦里的时间确实有点多了。

说来也奇怪，不知什么时候起，梦境的时间已经可以由他自由掌控。换句话说，他想呆多久，就呆多久。

他没把这件事告诉这帮不靠谱的师父师弟们，沉默扛着棒子上路了。一路那三个家伙打得火热，唐三藏照常没有理他，孙悟空冷眼看着倒也不甚在意。结果不知为何，突然身上重重挨了一下。

快点走啊！唐三藏急躁说。孙悟空想动怒，却发觉自己貌似确实落下得有点远 。于是暗自腹诽着这和尚脾气又爆了，闷声加快了脚步，直冲到了所有人前面。

有那么一瞬间，孙悟空忽然很想倒头睡去，回到梦里，做个普普通通却被人照顾着的小猴子。

他不知道的是，身后，猪八戒在悄悄和唐三藏耳语着。

师父……那猪说，大师兄，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哪里不对？

还持着藤条的唐三藏眼中全无刚刚的暴戾情绪，反而颇为担忧地点点头。

这些，孙悟空自然不知道。他只是有些病态地期待夜晚的到来。

入夜，再一次地，孙悟空入梦。

这次他干脆懒得管时间，只做个普通小猴子。和那小和尚一起，到处凑钱修庙，偶尔还能啃糖葫芦。

这是梦。他偶尔会想。不过梦又怎么样？

开心……不就好了。
 
他再一次醒来是被迫的。有人把小猴子活生生从和尚怀里拽走，那一瞬间孙悟空睁开了眼睛。

身旁唐三藏怔怔看着他。

孙悟空捂着脑袋，只觉的头疼欲裂。

怎么了？他艰难发问。那和尚沉默好一会，说，五天了。

你到底怎么了？唐三藏的语气严肃且认真。但孙悟空同样很认真地看着他，然后露出一个很轻佻的笑容说，不知道。

唐三藏的脸瞬间黑下去。

孙悟空挑衅说我就不告诉你能怎么样？来啊来啊你来打我啊？唐三藏黑着脸拿起鞭子，然而孙悟空眼睛一闭，又回到梦里。

它一下子扑到小和尚怀里，然后支支吾吾地拿手比划。

它说，自己被一个坏家伙带走了。

它说，自己不会再走了。

它最后说，自己会一直和小和尚在一起。

小和尚认认真真地看着它比划完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他把小猴子抱在怀里，说，好啊。

小猴子眯着眼睛，一副幸福模样。

梦外，唐三藏看着孙悟空睡梦之中面孔上的微笑，无端发了怒。他发狠挥起鞭子抽着，嘴里狠狠念叨着谁让你笑，你起来，起来。

没有回应。

一天，两天，三天。孙悟空仍然躺在那里。第四天猪八戒请了南海观音回来，那菩萨慈眉善目，道了句一切皆梦幻泡影。

唐三藏一脸茫然。

菩萨微笑，挥手之间便没了身影。

与此同时，一只灰黑色小兽自孙悟空额头爬了出来。

梦中，小和尚的身体逐渐崩塌。

小猴子急得上蹿下跳，可它所触碰之处，无一不变为灰烬。

最后小猴子伤心地站在原地，四野一片空白。

而后，他醒了。

孙悟空醒来第一件事，是挥起棒子。他几乎歇斯底里地喊，你们干嘛叫醒我，干嘛？

唐三藏说，那是妖怪，是食梦貘。你再这样下去，会死的。

一拳打中。

唐三藏眼眶乌青，面前孙悟空咬牙切齿，然后说，我知道。

我知道这是梦。

我知道根本没有那个小和尚。

可是现实的我要每天挨打挨骂，平白受着折磨。

孙悟空坐在地上，捂着脸。

既然如此，那我为什么不能活在梦里。

唐三藏看着他，忽然无端想起一个月前，天气晴朗，山清水秀，那猴子无端走到他面前，对他说，师父，什么是情爱？

那天唐三藏说哪个人让你感到幸福，你就爱着谁。

孙悟空哦一声跑开了。当天晚上唐三藏去打水，见他立在旁边一脸狡黠微笑。

师父，我爱你。

他说。

那天唐三藏打了他一顿。

今天唐三藏蹲下来，对他说，你爱谁。

孙悟空没有声音。

梦中小和尚，分明是唐三藏的面孔。

他其实知道的。

他想，自己爱的是唐三藏。

是吧？

是吧。

孙悟空放下手，然后微微一笑，说，我不爱你。